淡墨花|班婕妤:一把团扇,诉尽千古女子的悲欢离合(每天读诗词)

长信秋词 唐·王昌龄 奉帚平明金殿开,且将团扇暂裴回。 玉颜不及寒鸦色,犹带昭阳日影来。 公元前32年,一位少女最后望了眼宫外的天空,随即拖曳着层叠的吉服,走进了帷幕深深的后宫。 在这不久之前,垂垂暮矣的西汉王朝迎来了第十二位皇帝——汉成帝刘骜。 成帝即位后不久,就选取名门淑女充实掖庭,一位姓班的少女就这样入宫了。 或许是少女灵动的眼神吸引了成帝,或许是少女绝妙的辞赋触动了成帝,又或许只是她的仙姿佚貌使她傲立后宫,很快,她就从小小的少使晋封为婕妤,宠冠六宫。 班氏自幼饱读诗书、清高自持,虽在盛宠之下,却从无失礼之处。她就像一块晶莹的璧玉,温润却不失光泽。她天真地认为,自己的夫婿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,她要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,因此常常依礼规劝,她的此举开始也得到了成帝的敬重。 汉朝皇帝在宫苑游玩时,常常乘坐一种豪华的辇车。一次,成帝邀请班婕妤共同坐车游玩,却被婕妤拒绝了,她说: “看古时候的图画,明君的身边总有贤臣的陪伴;只有夏桀、商纣、周幽王这种昏君才会有宠妃在侧。今天我如果上了陛下的辇车,不就跟他们差不多了吗?” 好一个“却辇之德”!普通人家的夫妇尚可“携手同车归”,然而身在帝王家,却要处处守着规矩,一步也不能踏错。 这是作为后妃的无上荣耀,也是作为女子的莫大悲哀。 “上善其言而止”,史书上只是用这句短短的句子结束了这件事。史书要记载的,是一种品德、一种态度,而不是活生生的感情。这件事之后,他生气了吗?她后悔了吗?我们不得而知。 只有遇到明君,贤妃才不会成为一种摆设。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明君,飞燕合德这对姐妹花一入宫,成帝对班婕妤的最后的一丝敬重终于变成了冷落。 赵飞燕姐妹和初入宫的班婕妤一样年轻美丽,然而她们全无班氏的气度与操守。掌上一舞换得君恩无数后,她们就开始骄纵、嫉妒、打压异己。 赵氏姐妹诬陷成帝的发妻许皇后与班婕妤等妃嫔涉及巫蛊、诅咒皇帝。在古代,巫蛊是近乎造反的大罪名,汉武帝的传奇皇后卫子夫就是因此被废。成帝听信了赵氏姐妹的谗言,将许皇后废了。当他责问班婕妤时,班氏却说: “如果真的有鬼神,他们一定会明辨是非,不会听我的祝祷之辞;如果没有鬼神,那祝祷又有什么作用呢?” 班婕妤不卑不亢的回答唤醒了成帝仅有的一丝怜悯之心,于是放过了她。但经此一事,班婕妤已心灰意冷,便自请退居长信宫伺候太后。 此后的日子对班婕妤来说是一成不变的,每日侍奉太后起居、陪太后烧香礼佛,偶尔也动动笔墨弦管。唯一变化着的,是她逐渐衰老的容颜。 转眼又是一年初秋,空气中开始透出丝丝凉意,就算是最最晴空万里的天气,也不叫人觉得燥热了。班婕妤照常开始收拾夏天的物件,当她将整个夏日都不曾离手的团扇收起来的时候,忽然若有所思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 手中的这把团扇,不正是自己的象征吗!从炎炎夏日的不离左右,到秋节初至的弃捐如敝,不正是自己人生的写照吗!于是她拿起笔,写下了这首《怨歌行》: 新裂齐纨素,鲜洁如霜雪。 裁为合欢扇,团团似明月。 出入君怀袖,动摇微风发。 常恐秋节至,凉飙夺炎热。 弃捐箧笥中,恩情中道绝。 从此,秋扇便成为了弃妇的象征,千古多少失意女子,在无数个寂寥的清秋、不眠的深夜,一边把玩手中的团扇,一边自嗟身世。而以感情细腻丰富著称的中国文士也常将团扇这个意向写入诗文中,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。 南朝诗人谢朓曾有一首《和王主簿季哲怨情诗》: 掖庭聘绝国,长门失欢宴。 相逢咏蘼芜,辞宠悲团扇。 花丛乱数蝶,风帘入双燕。 徒使春带赊,坐惜红颜变。 平生一顾重,夙昔千金贱。 故人心尚永,故心人不见。 千年之后,清代才子纳兰性德受这首诗影响下,写下了名作《木兰词》: 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 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 骊山语罢清宵半,泪雨霖铃终不怨。 何如薄幸锦衣郎,比翼连枝当日愿。 是啊,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初次相见的时候,琴瑟在御,莫不静好,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令人伤心的事呢?他还是那个抱布贸丝的少年,她还是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;他还是那个游历京城的落魄才子,她还是那个精通音律的富家小姐;未央宫畔,他许诺她要永远“金屋藏娇”;长生殿里,他们暗暗发誓此生“比翼连理”……一切如此温馨甜蜜,又怎会秋风扇冷? 然而历史不是童话,在“王子和公主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”之后,还有许多现实而残酷的故事。或许梁祝那样轰轰烈烈的化蝶倒是最好的结果,更多的恩情则是消磨殆尽在时间的尘埃之中。 班婕妤终于成了书中的人物。人们提到她,多半是赞扬她的才德堪为千古表率,又有多少人能想起那把被遗弃在竹箧中的团扇?历经了秋的寂寥与冬的肃杀,它终于凋零在重重的帘幕之中。 不知道她在拒绝辇车上伸下的那只尊贵的手时,内心是否有过一丝的犹豫? 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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